有一年冬天,因為打工的關係未返南部的家,一個人住在外雙溪畔簡便的學生宿舍,那時生活清苦,打工不是為了零用,而是為了生存。結束一天的打工,返回宿舍之時,往往接近午夜,此時寒窗苦讀總是半途而廢,不過一時半刻,便棄書而逃。天冷濕寒,身體難熬,心理也頗為孤寂,最常做的一件事,反倒是一個人躲在冰冷的被窩中,看著電視。
嚴冬的台灣,職棒也在冬眠,電視重播的職棒賽,有許多是我早知道結果的比賽,那是正值職棒簽賭案爆發後的棒球低潮,比賽場面其實相當冷清,但不知何故,我依舊緊盯著電視中的比賽,而且往往在不知不覺中睡著。
幾年後,有許多人問我為何要研究台灣棒球的歷史與文化,我的回答,除了那些「棒球是台灣人學習『文明化』技藝的一項重要手段」、「棒球有助於去理解日治時期台灣人抗爭與認同的發展」、「棒球體現了台灣人對日本曖昧與矛盾的殖民情結」之類的學術語言外,我往往會想起,那一年冬天,看著重播棒球賽排遣孤獨的生活。
我成為棒球迷,是在郭泰源、莊勝雄、趙士強、呂明賜等強棒巨腕的精采表現下受到感召,一九八零年代我幾乎從未錯過奧運、亞錦賽、世界盃與洲際杯、以及威廉波特少棒賽等比賽。我也記得,在我還不太能確定我有能力一個人坐公車的時候,便帶著我的手套坐著公車從高雄市東邊到達西邊,只是為了不願錯過那一年的國際棒球邀請賽。
國中「放牛吃草」、專科「放浪人生」的歲月裡,我是升學體制下的失敗者,但日子其實過得不算糟,因為棒球帶給我很多放縱的想像,下課十分鐘,與同學間接傳球,心中也在估算著要如何苦練,才能達到「東方特快車」郭泰源的快速球境界,夜裡,有時苦惱明天的考試鐵定完蛋而失眠時,總在下一刻,便快樂的想著,在關鍵時刻擊出再見全壘打接受眾人英雄式歡呼的強打者,就是我。
過了幾年後,我認真的讀起書(當然,我也發現了年少時的棒球想像,很幼稚),僥倖進入碩、博士班就讀,選擇研究台灣近代史時,我突然想到我從未在嚴肅的台灣史研究中,尋找到那個你我最為熟悉的棒球。
我的棒球研究就這樣開始,這又是另一段有別於年少時的棒球經驗。從一段段的訪談、一頁頁舊報紙的翻閱開始,許多報導中傑出的棒球明星,原來就是眼前健朗的老先生,我的田野工作逐步廓清我的疑惑,台灣棒球發展的脈絡逐漸清晰。我也漸漸了解,棒球何以能豐富不同世代你我他台灣人的人生。
許多台灣棒球的精采故事,因此也在不斷的挖掘中重見光明。
講了這麼多關於我的棒球的故事,我要講得台灣棒球故事在哪裡?
別急!這只是開場白!
聽我嘮叨一番後,「開港講棒球」就要開始。
|